作者丨林登万
责编丨崔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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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历史规律而已。
这真是一支称得上“奇怪”的国家级殡仪车队。
当地时间9月11日上午，自从这支车队承载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棺椁，于王室位于巴尔莫勒尔夏宫驶离后，英国乃至全欧洲的媒体，给予了非比寻常的关注。
在途径路线上，不但有记者设点等候，进行持续播报。专门的拍摄车与摄影直升机，也尾随灵车队行动。
这种全程、无死角的追踪报道，也使我们远隔半个地球，能够有机会对这样一支国家元首级别的殡仪车队，有了细致入微地了解。
但“奇怪”的观感，也由此而来。
之所以“奇怪”，首先是因为打头的灵车——这是一台奔驰E级殡仪车，显然是与死者的身份，不相符的。
也许在不少人看来，甭管E级还是S级，只要挂个三叉星车标，就算得上“豪华”。然而死者毕竟非是普通的商界巨子、社会名流，乃是英国元首，在位时间长达70年的伊丽莎白二世。
而考虑到英国的国际影响力，加之其好歹是现代汽车工业主要发源地的身份，堂堂英国女王，最后的旅途居然得用个2010年前后发布的德国品牌量产殡仪车，也实在不能说是有多体面。
更何况，围绕着这类国家元首的葬礼和吊唁，一般还会有大量的外事活动，不适宜在正式谈判场合进行的非正式国家间的交流互动。那么一款具有象征意义的国家级殡仪车，本该是理所当然的。
这正如，日本政府在前总理安倍晋三的殡葬仪式上，专门出动了基于丰田·世纪改装的加长款殡仪车。
尽管在当地19日的正式仪式上，已经改用了王太后以及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用过的那台捷豹殡仪车，但实际上捷豹也早已不是属于英国的汽车品牌……
即便“日不落帝国”的光辉，早就在半个多世纪前就破灭，但伊丽莎白二世的白事，也断然是和节俭朴素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在灵车上的“不讲究”，并不意味着11日负责移送棺椁的车队，能有多么随便。因为，紧随在奔驰E级殡仪车之后的，便是那台大名鼎鼎的棕红色王室专用宾利，宾利State Limousine。
2002年的时候，宾利公司作为庆祝英国女王登基50周年的贺礼，专门定制。
即使四年前，宾利品牌已经卖身于大众集团，后来的飞驰、添越、欧陆等车型，全都用上了大众标准化底盘架构，但至少在2002年的时候，为了这个王室专用的State Limousine，宾利公司仍旧秉持英国汽车的祖传艺能——手工打造。
而为了手工打造出一款独一无二的State Limousine车型，宾利在英国德比郡的克鲁工厂，前前后后忙了将近2年时间。
被正式交付给英国政府的宾利State Limousine，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不凡。
长达6220毫米的车身，采用了F1方程式赛车类似的单壳体横造结构，在具备极佳强度的同时，还有一定的防弹能力。此外，400马力，6．75L排量的V8引擎，也使这台重达3．642吨的汽车，具有相当不错的动力。
车辆的内饰，也极尽王室的风范。皮具部分，选用了全欧最优质的小牛皮，结合色泽得当的优质硬木，在恰当的美学设计指导下，体现了真正的低调奢华感。
而在宾利State Limousine之后的，则是4台路虎揽胜。
众所周知，路虎品牌一直是英国政府官方生产观礼车。自1952年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仪式开始，后来所有路虎车型的前身，罗孚Series 1，就被充当王室专用检阅车来使用。
此后70年时间，王室检阅车又从一代揽胜、三代揽胜，直到今年6月在登基70周年庆典现场露面的四代揽胜，均是伊丽莎白二世检阅车的不二选择。
不过，所谓英国女王最爱的品牌，也不仅仅是检阅、观礼的时候乘一下而已。路虎实际上也是伊丽莎白二世平生最常驾驶的汽车品牌。
2021年末，就有英国媒体曾经拍到，当时已经95岁高龄的老太太，亲自驾驶路虎载着自己的贴身随从，在行宫周围兜风。而根据英国媒体的爆料，女王自用车队中，路虎品牌的汽车总计超过30辆之多，包含揽胜、卫士等多种车型。
而最后我们也不能忘了，车队中殿后的那台宝马X5。不过在这个位置上的，显然是被充当工作车任务的车辆。
汽车的历史，公认始于19世纪末的德国，并于上世纪初，在美国的土地上发展壮大。
然而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工业国家之一，在汽车诞生以来的一个多世纪内，英国的土地上也诞生出过诸多的汽车品牌。
从上世纪初崛起的罗孚、劳斯莱斯、阿斯顿·马丁，乃至于发迹自间战期的宾利、MG，直至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崛起的Mini、莲花跑车、迈凯伦等等。
尽管上述品牌，以及曾经持有它的英国企业，自始至终未有一家，最终能够跻身世界级的汽车企业行列。
但无可否认的是，英国汽车仍旧有其诸般独到之处，以至于尽管多数品牌现在早已为外国车企所有，但英系车至今仍旧能在全球汽车市场内占据一席之地。
为王室打造出专属座驾的宾利公司，实际早在1998年就已隶属于大众集团旗下。换而言之，我们其实可以认为，为英国王室制造了最新一代的专属座驾的，其实是一家德国企业。
而伊丽莎白二世所钟爱的路虎，最终被印度的塔塔汽车购入，现下已成为了一款事实上的“印度车”。
无论宾利还是路虎，其多舛命运实际上始于英国工党政府在上世纪60年代以后的一系列失当政策。
1966年，在英国工党开启连续18年执政历史后，路虎也随着罗孚公司，一并被纳入利兰汽车公司，并于1978年被从罗孚架构内拆分出来，成为了罗孚下属的独立子公司。
▲ 曾经囊括多数英国汽车品牌的利兰公司
上世纪80年代初，由于工党的福利社会政策宣告失败，英国保守党重夺政权。在新一轮私有化浪潮中，罗孚于1988年被英国宇航公司收购。
然而兰利的解体和撒切尔政府推动的这波私有化浪潮，没有能够挽救罗孚这家最老牌的英国车企。
1994年，其被德国宝马公司出资买下；2000年罗孚旗下的汽车品牌被宝马集团进行了一次大拆分，其中路虎和捷豹品牌，又被福特公司以39亿美元购得。
然而将这两个英国汽车品牌以及相关技术收入囊中的操作，最终证明并未能给福特带来多少正向收益。2008年，印度的塔塔集团出资23亿美元，从福特旗下将路虎和捷豹收入囊中。
所以，严格来说，实际上11日运送伊丽莎白二世棺椁的灵车队，乃至于在当地时间19日的国葬礼仪前后，我们是看不到几台完全意义上英国汽车的。毕竟硕果仅存的豪华超跑，是不适合这类场合的。
甚至就连孕育出路虎车系的，英国最古老的汽车企业罗孚公司本身，也没有能够逃过“脱离英国”的命运。
2000年，宝马向福特出售路虎和捷豹的操作，实际上是一次对罗孚下属品牌的大拆分。除了卖给福特品牌之外，罗孚还拆分出了MG和ROVER以及Mini这三大品牌。
▲ 笔者以为的，最经典的英国车型。然而Mini现在属于宝马
宝马保留了Mini品牌，然后以10英镑的象征性价格，允许英国的私人投资商凤凰集团将罗孚汽车以及MG跑车回购英国。
这家老牌车企在被扒去一层皮后，终于短暂地回归英国。然而好景并不长。
进入21世纪以后，英国车企那一套，已经注定与时代格格不入。重新得到独立地位的罗孚，很快陷入到新的危机之中。但这一次，它又试图从世界的东方，找到新的希望。
2004年，在迎来了百年诞辰之际，财政上已近乎绝境的罗孚，与上海汽车启动了合作谈判。但罗孚终究没有能够乘上中国汽车合资的大潮，获得自己的新生。2005年初，双方的谈判宣告破裂，罗孚随即于5月宣告破产。
同年7月，南京汽车也前来争夺罗孚的遗产，以5000万英镑的代价，收购了罗孚公司本身。附带的，还有MG品牌和罗孚的专属发动机生产企业Powertrain。
又过了2年，2007年，对罗孚念念不忘的上海汽车，完成了对南京汽车的收购。于是罗孚残存于世的部分，最终成为了上汽的囊中之物。
由于商标所有权的问题，罗孚品牌最终未能在世界的东方复活。上汽虽然掌握了罗孚的技术，但最终只能重新设计了商标，建立了带有英国基因的“荣威”品牌。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是英国汽车企业以及品牌，大规模外流的时代。
宾利曾经长时间为劳斯莱斯所有。在利兰公司解体以后，其同样未能被英国本土企业留住，被迫于1997年与劳斯莱斯一起出售。
最后，大众得到了宾利，而劳斯莱斯归于宝马。
▲ 没错，劳斯莱斯现在属于宝马
上世纪初开始流行的赛车运动，是推动英国汽车崛起的直接动力。而英国风格的跑车，也曾是日不落帝国的招牌之一。然而这些品牌，同样未能逃脱“远嫁”海外的命运。
除了上面提到的，属于罗孚旗下的MG，另一家以生产轻量化跑车驰名的英国跑车生产商莲花汽车，也于1996年被马来西亚的宝腾集团收购，成为了这家东南亚车企的财产。
直到2017年，宝腾的上级控股方DRB－HICOM集团，与浙江吉利控股签订协议，将51％的股份转售吉利。被吉利掌控的莲花汽车，计划以“路特斯”的新译名，推出一系列的高端纯电车型。
▲ 正在迈向纯电的路特斯
与上面这些四处星散的车企与品牌相比，阿斯顿·马丁和迈凯伦这两个跑车品牌，显然是幸运的。前者曾在上世纪80年代末同样有过“脱英”的经历，所幸最后被英国籍富豪给买了回来。
而由一代F1传奇车手布鲁斯·迈凯轮开创的品牌迈凯伦，则一直坚持F1专业赛车开发业务，并兼顾生产各类超级跑车。这份专业性，使其一直站稳了小众市场，从而置身于产业的风雨之外，成为了少数独善其身的幸运者。
笔者对英国汽车的最初印象，来自一部13年前的英国电影，《成长教育》（An Education）。
该片改编自一位女记者，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真实经历——这大致上就是一个无知少女被已婚“渣男”欺骗，最后又幡然悔悟重拾报考牛津的学业以及身为女性尊严的俗套故事。
然而令人着迷的，并非清纯美艳的英国女演员，亦非饰演魅力“渣男”的美国型男，而是影片中“渣男”的那台，仿佛具有魔力的座驾，由布里斯托尔汽车公司（Bristol Cars）于上世纪60年代初生产的，深红色的布里斯托尔407型豪华轿车。
通过圆弧线条过渡的修长车身，溜背的车尾，深红色的烤漆，以及镀铬后闪闪发光的窗框以及雨刮器，这些显著区别于同时期日趋直线－折角风格新一代汽车的特征叠加到一起，给人以空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 《成长教育》主角们与车的合影，布里斯托尔407
天下名车数以百计，布里斯托尔407实际并不出名。然而即使是被吹上天的保时捷356a，笔者也未曾经历类似的冲击感。所以这也就难怪，一位满心考牛津的知性女孩，竟能为其主人心驰神摇。
然而正如电影中那句名台词：这些周末，那些高级餐厅和音乐会，都不是白白从树上长出来的。
即便是能够生产出这样具有魔力的汽车，布里斯托尔汽车公司，最终也难逃衰败的命运。该公司早在世纪初就已陷入经营困境，但直到2020年，在被闲置多年后，才终于走完了清算程序……
英国的汽车工业，早就已经不赶趟了。早在燃油车最后辉煌的时代就已经如此，更何况这个以新能源为主导，同步向着智能与网联迈进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时代？
笔者年幼之时，曾听闻长辈谈论英国的历史。其中有一句总结性的评语，虽然俗套但却异常精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过，那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彼时，香港距离回归还有年头，而中国国内关于“姓社还是姓资”的讨论，也才刚刚尘埃落定。
在为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而几乎付出了一切之后，1953年，伊丽莎白二世从其父亲乔治六世手中接过的，其实已经是一个注定走向衰亡的“老大帝国”。
至于她本人，长达70年的在位期，实则是见证这个盛极一时的国家从落日余晖，向着无边黑夜缓步迈进的历史。
原文标题 : 和女王一起逝去的，还有辉煌过的英国汽车工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