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盛和夫口述历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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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Thomas R. Tritton

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葛帮宁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者按

日本最后一位“经营之圣”去世。北京时间2022年8月24日上午7时15分,日本著名实业家、京瓷公司创始人兼名誉会长稻盛和夫在家中去逝,终年90岁。

至此,曾在日本创造经济奇迹的4位“经营之圣”全部离世,另3位分别是松下公司的松下幸之助、索尼公司的盛田昭夫和本田公司的本田宗一郎。这4位中,稻盛和夫年纪最轻。

稻盛和夫是迄今为止全球唯一曾创立两家世界500强企业的人。1932年,他出生在日本鹿儿岛市,1955年从鹿儿岛大学毕业。1959年,27岁的稻盛和夫创建京都陶瓷株式会社(京瓷),自1997年起担任名誉会长。在其独特经营管理下,京瓷成长为以精密陶瓷技术为核心的高科技材料公司。

1984年,日本通信产业改革,稻盛和夫创办第二电电公司(DDI),与日本垄断企业NTT展开厮杀。随后,他主导DDI与丰田公司旗下通信公司——日本移动通信(IDO)和国际电报电话(KDD)的重组,于2000年成立KDDI。10年后,KDDI成为日本第二大电信企业。

2010年2月,78岁的稻盛和夫临危受命,以零薪酬出任日本航空公司新会长,主导日航的破产重组,挽狂澜于既倒。在他带领下,日航第二年便扭亏为盈,不到三年重新上市,再次创造商业奇迹。

稻盛和夫崇尚“天人合一”的企业哲学,采用“阿米巴(Amoeba)工作法”治理企业,将成功归纳为无比的勤勉和敬天爱人的信念。此外,他还将管理哲学写进《活法》、《干法》、《心法》、《稻盛和夫自传》等著作中,其部分作品在中国成为畅销书。

稻盛和夫先生生前曾接受过化学遗产基金会(CHF)总裁兼首席执行官Thomas R. Tritton(托马斯R·特里顿)的口述历史访谈。特里顿曾担任哈弗福德学院(Haverford College)第12任校长。

CHF于1982年在费城成立,是一个图书馆、博物馆和学者中心,服务于化学和分子科学界,以及更广泛的公众。它拥有世界一流的材料收藏,记录了化学和分子科学、技术和工业的历史和遗产。

访谈分两次进行。第一次是2010年4月19日,地点是加州京都陶瓷国际公司,翻译为Yaejoong Kim Watkins。

第二次是2010年11月13日,地点是日本京都日航公主酒店,旁听人员包括京瓷代表Kazumasa Umemura、Shigeyuki Kitani、Naomi Kaihotsu和Kunihiko Asano,化学遗产基金会代表Richard Ulrych。

为未来记录过去,这是口述历史的宗旨之一。为纪念这位敬天爱人的日本经营之圣,帮宁工作室编译整理了稻盛和夫先生的口述历史访谈。文章分两次推送,今天为第一部分。

早上好!

早上好!

稻盛和夫博士,感谢您一早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我叫托马斯·特里顿,是化学遗产基金会总裁。我们总部在费城,有一个图书馆、一个博物馆和一个化学科学学者中心。

我们有一项内容是口述历史,目前图书馆大约存有800名20世纪、21世纪化学科学和工业领域主要先驱者和贡献者的口述历史。口述历史是日常生活的记录,您与职业同事、家人和教育工作者的互动,它将成为后代最重要的历史资源之一。

我们统计了177个问题,但我不打算全都提完,我会尽量选择重点问题。另外,我们也可以在访谈过程中进行调整。如果我跳过了您非常想回答的问题,请直接告诉我。

让我们从头说起。您的出生日期是1932年1月30日,能描述一下二战前那些日子里,您在九州的成长经历吗?

当我出生时,美国和世界仍处于始于1929年的大萧条的影响之下。当然,我当时刚出生,对那些日子没有什么记忆,但我想说的是,在我出生的年月,世界处于混乱状态。然后战争爆发,二战于1945年结束,所以,我在军国主义盛行的日本长大。

我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那时候我还是母亲的小宝贝。当我开始学走路时,仍然摇摇晃晃地跟着母亲,抓着她的裙边。我一直粘着妈妈,跟着她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我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在家里蛮横,但在外面很害羞。

您父亲是位印刷商,他是个商人,经营印刷业务。我想知道,当您还是个小男孩时,是否能通过观察父亲而学到一些关于商业和创业的知识?

是的,我父亲是一个印刷工,他有一家印刷店。小时候,我经常看着父亲工作,但我感兴趣的不是创业,而是印刷机——纸是如何进出印刷机的,以及机器本身,我都感兴趣。 我在大学主修化学,但我也对机械工程感兴趣。我旁听了一些机械工程课程,我能自己画原理图。因此,吸引我的是印刷的机械部分,而不是创业精神。

哦,正好说到您在西田小学接受教育的话题。对此,我有几个问题,您提到小时候很害羞,但我的一些记录表明,您在西田小学时就开始成为孩子王。您对那段日子有什么印象吗?有没有觉得您有领导潜质?

没错。我原本是那种在家霸道,出门羞涩的人。我内心有种恐惧,我不敢去上学,不敢和其他人交往。 不过,我一直是一个非常好胜的人。在三年级左右时,我开始显示出这方面的天赋,后来,我成为童年时期的孩子王。

您上小学时,是课业唤醒您对科学、工程、技术、数学,以及所有对您后来生活有重要影响事情的兴趣吗?早期学校时光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吗?

在我小学六年时光里,我对学业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对与朋友们一起玩耍,和做孩子王有浓厚兴趣。不过,提到科学,我想起来一件事。大概是四五年级时,暑假作业,老师让我们动手做些东西。我用硬纸板做了一个小装置,看起来和正在录制我们的摄像机很像(指着房间里的摄像机)。 我做了一个像这个摄像机一样的纸板圆筒,在圆筒一端放置了半边半透明的塑料。透过这些塑料,可以测量东西。我用棍子做了一个像这样的三脚架,把它设计成这样,如果你把这个设备放在地板上,然后把一个物体放在大约10~20米远的地方,你实际上可以测量远处物体的高度。 我对数学和三角学之类一窍不通,但我自豪地把这个设备拿给老师,我说,这是一个测量仪器。不过,它是纸做的,我用的胶水是自制的,我把糯米磨成糊状。然而,当我真正用设备来测量地板上物体高度时,它解体了,所有人都嘲笑我。 当然,如果没有后来初中学到的数学和三角学知识,这个设备不可能做到精准测量。但我自认为做得很好,我想,老师可能认为我是一个愚蠢的学生,因为他对我的设备根本不关注。 它的设计原理是这样的:设备放置在距离物体10米远的地方,我分别把一根1米、2米和3米的棍子放在同一个位置。在塑料上,我标记了在1米时它达到的高度;然后,在2米时它达到的高度;再然后,在3米时它达到的高度。接着,我就可以使用这个小装置来测量一根棍子的高度。

很巧妙。

关于我的小学学习经历,我只记得这件事。等到我上七年级或者初中一年级时,日本的战争已经结束,鹿儿岛遭受了多次空袭,城市变成一堆废墟。 当时我刚上初中,我意识到,我在小学学的东西太少,并为此感到羞愧,尤其是那些需要系统积累知识的科目,比如数学。我觉得我必须开始学习了,所以就开始努力学习。我的数学成绩迅速提高,成为这门学科的尖子生之一。 意外的是,在鹿儿岛的一片废墟中,竟然有一家商店在空袭中幸存下来。这个商店出售物理和化学实验室用品,他们不仅卖化学品,还卖玻璃器皿——试管、烧瓶、酒精灯等。我不知道是怎么筹到钱购买这些东西的,但我确实买到了。 我有一个朋友,他家的房子在战争的大火中幸存下来。我们在他的阳台上搭建了一个小实验室。我了解到,通过产生氯气,将玫瑰暴露在氯气中,可以使玫瑰的花瓣褪色。所以,我们决定做一个实验,把玫瑰的颜色去掉。 我们开始在他家的阳台上产生氯气,但我们创造的氯气太多了。我们开始不停地咳嗽,不得不仓皇逃离现场。当然,氯气也飘进了房子里,这让朋友的母亲对我很生气,她告诫她的儿子,不要跟这样的坏孩子一起玩。 这段经历表明,我早年对化学有浓厚的兴趣。顺便提一句,我这位少年时代的好朋友后来成了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上周在鹿儿岛聚会还回忆了这件事。

很有趣的故事。从小学到初中,您完成了一次很好的过渡,这是一种顺其自然的过渡吗?也就是说,您是在没有任何计划或思考的情况下自动上了初中吗?还是有人鼓励您继续接受教育,或者有人影响了您的想法?

在初中的早期,我没有受到周围任何人的影响。我对您说过那个产生氯气的实验,但我并没有在学校里学过任何化学课,也没有学到任何基本化学知识。我只是读了一些化学方面的书,我完全是自己动手做了那个实验。 上初中三年级(九年级)时,有一位数学老师,同时也是校长,他曾激励我学习。但在那之前,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校外活动?比如体育、音乐、艺术,或其他在日本长大的年轻人可能感兴趣的课外活动?

当我上小学高年级和初中的时候,战争结束了,所以,我是在废墟中长大的。我的父母和所有兄弟姐妹都在战争中幸存了下来,他们都很健康。但说到那时候的成长方式,可以说,我和流浪儿童的成长方式差不了多少。 空袭之前,我一直是团体的中心——作为玩伴们的领导者,我喜欢和朋友们玩战争游戏。我们玩战争游戏时,我是编写剧本的人,将朋友分为敌人和盟友,并给每个人设定一个角色。放学后,我一般不学习,而是忙着玩这类游戏,这比学校有趣多了。 初中毕业后,我进入高中一年级,在日本也叫十年级。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棒球,放学后,我会花很长时间打棒球。

在进入高中话题之前,我想再问一个我认为很重要的问题。我了解到您上小学还是初中时感染了细菌性肺部感染,可能是肺结核,这个经历让您对科学,尤其是生命科学的看法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吗?还是对塑造您的宗教和精神观点起到更重要的作用?

战争期间,住在我们隔壁房子里的伯父和伯母感染了肺结核,他们相继死去。后来,我的一个叔叔,也就是我父亲的弟弟,也死于肺结核。 最后,我也感染了肺结核,而我的感染就发生在我刚刚目睹伯父伯母们死亡的那一刻,我自然觉得我肯定也会死。那时候,我家隔壁住着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她送给我一本佛教书籍,建议我读读,并把它放在床边。 那时我大约十二三岁,这本书激发了我生命的精神层面。那个年代还没有药物可以治愈结核病,所以,我萌生了学习化学开发一种药物来拯救人们的愿望。我个人的疾病激发了我生命中的科学领悟。

谢谢您的分享,我知道您从初中到高中的过渡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难。您能谈谈在尝试进入赤穗高中时的困境吗?

战争结束后,美国占领军来到日本,他们所做的一件事就是改变日本的教育体系。在战前,日本初中有五个年级,但在新教育制度下,初中和高中被划分为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这次教育体制改革发生在我初中二年级时。 在新的制度下,我可以上满初中三年后毕业,但有人告诉我,那些想要学习更多的人被鼓励进入新设立的三年制高中。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觉得既然日本战败了,我们家的房子被烧毁,我们家变得非常贫穷,我必须去工作。然而,我的老师鼓励我继续到赤穗高中。 顺便说一句,我的初中学费是由奖学金支付的。我的老师鼓励我上高中,他说我上高中还可以获得奖学金,学费还可以减免。因此,尽管我的处境看起来很困难,但我还是决定去读高中。

真是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我想知道您上高中时,是否有一个清晰的想法,以后要做一名科学家?或者,那时候您有过其他职业规划吗?

进入高中后,我想,毕业后我应该会在鹿儿岛的一家银行或任何一家好公司工作,这样我就能够尽快在经济上帮助父母。 但在高中时,我变得对数学、物理和化学非常感兴趣,并且是数学尖子生之一。我为物理课做了充分准备,所以,每节课我都用问题刁难物理老师。这样的情况在每一堂物理课上都会上演,我的同学都很期待。 尽管我对数学、物理和化学有浓厚兴趣,但我并不认为,自己会从事这些领域内的工作,因为我的首要任务是,毕业后找到一份工作,在经济上帮助父母。

稻盛和夫 生平

社会公职

著书

我知道在那段时间您还卖过纸袋,那只是一种赚钱养家的方式吗?这段经历是否教会了您一些商业运作的入门课程?

是的,当时我的家庭很贫穷,我开始卖纸袋的时候,只是想帮助家人。战前,我父亲有一家很大的印刷厂,所以,(战后)我母亲和我真的希望他重新开始做生意,把生意打造成以前的样子。 母亲和我请求父亲这样做。但他的回答是,我们有七个孩子,如果我失败了,我们的财务状况会更糟。所以,他没有尝试做任何事情。因此,我开始考虑制作纸袋并出售。 战前,我父亲有一台制造纸袋的机器,但战后,我们失去了那台机器。我让附近的家庭主妇手工制作这些纸袋,用胶水把它们粘在一起,我拿出去卖。我不得不恳切地请求父亲允许我这样做,这样我才能帮助家庭,那是我唯一的目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学习商业知识。但如果当时我有一点点商业知识,没准我就可以非常成功地扩大纸袋生意。不幸的是,当时我对制造成本没有概念,也不懂会计,我所做的就是卖纸袋,然后把收入都交给父亲。

据说您进入高中后,并没有打算上大学或继续接受高等教育,但情况发生了变化,部分原因是您作为一名学生表现非常好。在家庭或学校里,有没有人鼓励您继续接受高等教育?

我高中时的班主任,还是那位战时旧体制下初中的校长。战后,新高中制度实施后,他来到我们学校当数学老师。他叫Karashima先生,他鼓励我一定要去上大学。正是在他的激励下,我开始考虑上大学。 他甚至两次到家里来说服我父母。当然,父母说我们家很穷,我无法上大学,但Karashima先生说,我可以获得大学奖学金。此外,他还告诉我,可以通过兼职工作养活自己。他还告诉我父母,上大学是我的愿望。他一致说服父母应该送我上大学。

很好。时间来到您的19岁,当时您在鹿儿岛大学,决定主修有机化学。再问一遍,您认为这是一个现实的决定,会带来一份好的职业和工作,还是您单纯因为喜欢化学?

我童年的愿望是开发药物,所以,我想进入大阪大学医学院的药理学专业。但不幸的是,我没有通过入学考试。同年晚些时候,鹿儿岛大学举行了二次考试,我得以进入这所大学的工程系。 由于我最初的愿望是,通过学习化学来开发药物,因此,我选择了有机化学专业。顺便说一下,战后石油化工发展很快,有机化学也随之发展。所以,从就业角度看,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当代社会,很多人对他们就读的大学有很强的情感联系和个人感觉。我想知道,1950年代初,鹿儿岛大学是什么样子?您能描述一下这所大学的设施、教员和学生吗?您一直专注于学习,还是有其他校内活动吸引了您的注意?

我进入鹿儿岛大学时,战争刚刚结束6年,这所大学必须从废墟中重建。这所大学由鹿儿岛高级职业学校和第七高中创建,鹿儿岛大学校园位于鹿儿岛外前日军军营,这些都是军事建筑,没有任何学术设施。 一些大学教授也是战后从朝鲜半岛等回国的人,还有一部分是鹿儿岛高级职业学校和第七高中的前任教员。也许师资是优秀的,但就学校设施而言,你甚至不能把它当作大学校园。

说到教员,我了解到一对非常有影响力的教授夫妇:竹下教授和内野教授。能谈谈他们是如何影响您的吗?离开大学后,您是否还和他们保持联系?

是的,还有岛田教授,他是我无机化学中陶艺的论文导师。事实上,上周我们在鹿儿岛有个聚会,竹下教授和岛田教授都去了。竹下教授只比我大8岁,我们一起喝酒,玩得很开心。 至于内野教授,我当然还跟他保持联系。内野教授是一位优秀工程师,战前,日本政府(在伪满洲国)建立了一家轻金属公司,内野教授是这家公司的总工程师。他还与工业界和商界领袖关系密切,给过我巨大的支持和建议。是的,作为一个企业家,他对我影响很大。

岛田教授和竹下教授一定为您感到骄傲。1955年,您大学毕业,在日本,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经济上是否处于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

战争结束后,日本经济彻底崩溃。紧接着,朝鲜战争爆发,这场战争催生了特殊采购——对商品的巨大需求给日本带来经济繁荣。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3年,1955年,日本经历了一次特别严重的衰退,这是因为日本工业还没有完全从二战中恢复过来。结果,公司根本就不招人。

感谢竹下博士和其他老师,您是幸运的毕业生之一,找到了一份工作。1955年,您加入松风工业公司,搬到京都。作为一个年轻人,搬到一个新城市开始新生活,这是什么感觉?

松风工业公司位于京都市中心稍远的地方,现在叫长冈京。京都几乎没有遭到空袭,它的文化遗产被保存下来,没有受到战争影响。神社、寺庙和住宅还是战前的样子,也许在当时所有日本城市中,京都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战争的影响,也没有留下任何战争的痕迹。 我是从鹿儿岛来的,鹿儿岛已经变成灰烬,所以我看到的京都,是一个完好的、古老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地方。对此,我感到非常高兴。

作为一名新员工,您肯定会被分配任务。您在公司的第一项任务是什么,您是如何完成这项任务的?

我和另外4名应届毕业生同时加入松风工业,那里的职员们说,看起来你在大学里表现得很好,我们想让你去研究部门。我们5名新员工,每人都分配了一份不同工作,有人被分配到工厂,有人被分配到质量控制部门,我被派去做研究。 当时,我的领导告诉我,这是一家生产绝缘体的公司。未来,电子将成为一个巨大产业,为了开拓这个市场,我们想开发高频绝缘体。所以,在研究部门,我开始研发可以用作高频绝缘体的材料。

我猜这种材料就是陶瓷材料,日本是开发陶瓷工业的重要成员吗?当您开始在松风工作时,它是如何融入全球陶瓷行业的?

日本一直以优秀的陶器而闻名,尤其是瓷器。江户时期,也就是200-300年前,日本将优秀的瓷器出口到欧洲,对欧洲瓷器产生了很大影响。所以,日本在陶器方面,尤其是瓷器和陶瓷方面,已经拥有很好的专业知识。 在二战期间,日本军方发现美军利用雷达来确定敌人船只和飞机的位置。为了研制雷达,日本军方需要能与高频无线电波协同工作的绝缘体,他们要求日本的大学开发能够满足这一需求的材料。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以及战后后期,真空电子管变得非常重要,高频绝缘体也被需要。因此,一些有远见的瓷器制造商开始制造和提供被称为滑石的陶瓷材料,作为他们业务的一部分。

当时您们已经讨论过陶瓷的两个主要应用,一是作为绝缘体,二是作为陶瓷艺术品和装饰作用。是否有人研究过陶瓷的其他用途?或者早在那时就,他们就看到这一领域的巨大前景?

那时候,人们都说陶瓷是被需要作为高频的绝缘材料。至于我,我想不出其他的应用。 我发明了一种叫做镁橄榄石瓷的材料。当然,滑石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这两种材料都被用作高频无线电波的绝缘材料,它们都是氧化镁和氧化硅相互附着的晶体的聚合体。后来,我开始思考是否能找到方法,可以不使用二氧化硅来制作这种材料。 换句话说,我考虑过使用氧化金属和烧结金属等物质,使材料产生更好的性能。在开发工作中,我曾试图通过烧结金属氧化物来获得材料的新特性,这也是我创办京都陶瓷公司时的想法。 之后,我们研究了金属氮化物和金属碳化物的烧结。金属碳化物,我们仍在朝着这个方向开发材料,同时也在探究氧化物、碳化物和氮化物。

也是在那个时期,您设计并制造了这些材料的隧道电窑,能描述一下这项技术的独特之处吗?与当时的陶瓷加工方法相比,它有什么优势?

这就是隧道电窑的深度(用双手展示)。 我的表达有限,无法讲解隧道电窑的特性。一开始,在我的实验室里只有一个方形的电窑,我们把材料放在电窑里面的耐火材料(我们称之为窑具)上,然后,把木棍放在方形窑具上(支撑)另一层耐火材料,再在最上层耐火材料上面,放置实际材料进行烧结。 这个方窑有一个开口,我已经用手臂展示过它的深度。它使用碳化硅加热,最高温度可达1300℃。将材料放入窑内,加热至1300℃,让它逐渐冷却,最后取出材料。这是一个非常耗时的过程,导致我的研究效率低下。所以,我问自己,怎样才能不花那么多时间,就能实现相同的温度分布? 我的结论是,如果我们制造一个较长的像隧道一样的窑,也许会提高效率。我们可以在整个窑炉中,实现相同的温度梯度,并且可以在隧道的两端之间移动材料。不过,我们没有钱。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到把材料放在耐火砖上的想法,我们称之为推板,并使用一个液压推杆将砖推进隧道窑。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但效果很好,它被业界认为是一种很好的烧结陶瓷的方法。这种隧道窑和推板得到广泛应用,它是一个独特的窑,被称为推板式隧道窑。

就是它(稻盛和夫向我们展示了一张图片)。

▲隧道电窑

是的。

您在松风工业工作期间,在日立真空管中使用镁橄榄石陶瓷的问题上,您与管理层发生了分歧。请谈谈当时的分歧所在,以及它如何影响您对自己未来的思考?

当时,日立正与通用电气(GE)签订技术合作协议。那时候晶体管还没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通用电气正在研发一种非常小的陶瓷外壳真空管,日立也想加入这项开发工作。为此,日立需要一个陶瓷外壳来装真空管,认为我研制的镁橄榄石是达到他们目的的最佳材料。 这就是日立来找我们开发陶瓷外壳的原因。我满怀热情地参与了这个项目,但要生产或开发一种既能真空密封,又具有高性能的陶瓷外壳非常困难。正当我努力想解决一些问题时,我和公司领导发生了分歧。 出于愤怒,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辞职了。当我离开时,我对未来没有任何计划。

离开松风工业后,您开始考虑成立自己的公司。有没有关于知识产权、专利或者(一些不属于您而属于松风工业)点子方面的问题?当时双方有没有灰色地带(含糊不清)?

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知识产权的重要性,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知识,我甚至没有想过申请专利。在京都陶瓷公司成立后的几年里,我一直没有关注这方面。当然,后来我才意识到专利的重要性,开始重视起来。 当时我认为,与其申请专利,还不如把公司的专业知识藏在黑盒子里——作为商业机密。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在京都陶瓷公司成立后的几年里,我对专利的兴趣是多么匮乏。 后来我学到很多关于专利的知识,我开始鼓励员工去申请专利,我一个接一个地申请专利。但一开始,我对知识产权一无所知,我也不认为它重要。

按您的描述,您离开松风工业是一种冲动,或多或少是一时冲动的仓促的决定,还带着几分愤怒。在那之后,当很多前同事也决定离开并加入您的新公司时,您感到惊讶吗?

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当我决定离开松风工业时,我仍然觉得必须照顾那些曾经为我工作的人。所以,我还在想,我该怎么办?我应该这么快开公司吗?无论如何,我觉得我需要照顾为我工作的员工。 当他们说想和我一起干的时候,我们就自然而然地一起工作了。

这时您的生活又发生了一件事,您爱上了须永朝子并与之结婚。这是一个非常不寻常的、大胆的联姻吗?那时候和同事结婚常见吗?

和同事结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即便是当时,你这个问题让我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创建一家新公司,就像踏入一段未知领域的旅程,所以在这样一个不确定时期,我选择和另一个人结婚,这意味着又增加了一个依赖者。这可能看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 有人建议我开一家公司,但在我决定这么做之前,我也曾考虑过另一个选择。早在我和松风工业领导发生争执并决定离开之前,就有一个来自巴基斯坦的实习生在松风工业实习,他是拉合尔(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一家大型绝缘体工厂老板的儿子。 当他在松风工业接受培训时,他经常来我的实验室,我们成为非常亲密的朋友。一个月后,当他要回巴基斯坦时,他让我为他的公司设计一个连续的隧道窑,用来生产他们的绝缘体。所以,我拥有出口窑炉到巴基斯坦工厂的经验。 他对我说,我们有一位德国工厂经理,(现在)在拉合尔为我们工作,如果你能来我们工厂,我们会付给你很高的薪水。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拒绝这份工作。 但当我因为意见不一致而决定离开松风工业时,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如果他仍然有兴趣雇用我,我可以去那里。他的回答是,当然,我非常乐意。 也许这有点懦弱,但我孤身一人去巴基斯坦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我对同事须永朝子说,我想去巴基斯坦,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后来,当所有的谈话无疾而终后,我不再计划去巴基斯坦,因为我决定创建自己的公司。然后,我和须永朝子结婚了。

您和7个朋友开了一家新公司,您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您们是怎么做到的?

青山政次先生,他是我在松风工业的领导,他非常欣赏我的能力。他跟朋友提起我,他说,有一个优秀的工程师,他想凭借自己的研发技术创办一个公司,需要资金,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他的朋友都是了不起的人,他们一起筹集了300万日元作为启动资金。其中一位朋友甚至用自己的房子做抵押,借了1000万日元,用于新公司的运营。 至于设施方面,包括隧道窑,在松风工业时,我一直都是自己设计所有的设施和工艺。因此,我在开发制造业务方面已经具有丰富经验。凭借我的专长,建一个工厂并不困难。 但我不擅长融资,也不懂会计,这些领域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但对于工厂和生产,我已经轻车熟路。基于工厂设计,我开启了公司运作。

您们所有(8个)创办公司的同事都很年轻,这意味着您们雄心勃勃、理想主义,且有努力工作的动力和激情,显然您们取得了成功。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有更有经验、能带来不同智慧的年长同事,会有帮助吗?

在制造和生产陶瓷产品方面,我和7个同事做得很好。但涉及公司的运营,包括如何运行厂区和体系,以及如何管理设备厂房,我们需要一些专家。这也是我们在创办公司后,邀请这类人才加入的原因。财会方面,我们也邀请了年长者加入。

您提到获得几百万日元的初始资金,今天我们称之为风险投资。最初这笔钱是用来购买设备和工厂,还是雇佣那些除最初创始人之外的专家?

我们的所有初始资金,要么用于开发生产设施和设备,要么用作运营资金。在当时的日本,雇佣有经验的人才并不需要花费很多钱,所以,我们不需要花费多少资金去招聘人员。

公司启动时,您想好最初的产品了吗?还是要花一些时间来整理几个想法,并确定最重要的第一款产品是什么?

成立新公司时,我们首先专注于阴极射线管(CRT)绝缘体,我们之前一直在松风工业生产这种产品。我们打算给松下公司供货,当时松下公司叫做松下电器工业,这款产品的名字叫做U型Kelcima。公司成立时,这个方向已经明确。 当我离开松风工业开始创建新公司时,我与松下公司采购负责人进行了交谈,他是我的朋友。我告诉他,我们要建立一家新公司,将生产U型绝缘体,你会从我们这里拿货吗? 他说,他很乐意从我的新公司购买这样的产品。他还说,松风工业是我们目前的货源,但我们肯定需要第二个货源,只有一个供货商会让我们担心……我们很高兴购买你将制造的产品,因为我们已经使用了你设计的东西,我们已经对你非常信任。 因为在公司成立时,我们就有了这样的协议,所以对于产品,我们没有任何犹豫,就是U型Kelcima,为松下公司供货。

▲U型Kelcima

▲使用U型Kelcima的松下阴极射线管

也就是说,松下公司是您们的第一个客户。然后,您们就开始积极培养并开发更多客户吗?还是因为您们做得好,顾客自然来找您们?

起初,松下公司是我们唯一客户。因此,我有一种紧迫感,我们需要找到另一个或多个客户,因为如果失去松下公司订单,我们就会破产。当时松下公司是唯一一个使用U型Kelcima的公司,我们没有其他公司可以卖U型Kelcima。 考虑到需要找到新客户,我们拜访了不同的电子公司,为了培养新业务。

未来的历史学家和想要创业的企业家,肯定会对您一开始使用的领导模式感兴趣。宫木先生是社长,他是主要投资者,青山先生是总经理,您是工程总监。这个团队如何合作,又如何划分不同业务职责?

虽然宫木先生是社长,但他的参与度并不是很高,大概一个月来一次公司,甚至更少,他把一切都交给了我们。 现在,青山先生是高级董事总经理,但他没有生产背景,也没有制造陶瓷产品的经验。因此,他负责监督一般行政事务、人力资源事务和会计事务。 其他工作——制造、销售、管理和领导员工,都是我在做,尽管我的头衔是工程总监。我基本在做一个公司总裁的所有工作,因为宫木先生和青山先生都很信任我,他们想让我来做这些工作。

也许您并不觉得神奇,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京都陶瓷在第一年就盈利,这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我认为这相当不寻常,所以很想知道具体情况。您觉得贡献最大的是什么?是时间吗?是优秀的管理吗?是什么因素让您们这么快就盈利?

我所做的只是争取到了松下公司的订单。从一开始,我们就与松下公司签订了合同,所以,我们基本可以按照计划准备工厂和设备,雇佣相应工人来完成订单。 由于不熟悉会计,我不知道如何盈利,也不知道如何做出计划,以使运营产生利润。但我觉得我需要努力,以最少的员工数量和最少的设备按时完成订单。我做的一直就是这些,努力完成订单,期望以尽可能低的成本、使用最少的员工来交付它们。所以,我们在第一年就盈利了。 当然,我知道如果我们入不敷出,就会带来问题,但我无法提前计算。事实上,我当时不太确定,我们第一年能不能盈利,但青山先生进行了统计,表示我们已经盈利了。我非常高兴。

很好。

第一年我们就盈利了,而且之后51年时间里,我们每年都能盈利。综观公司发展,我们经历过许多困难时刻,比如大衰退或危机、日元突然升值、贸易摩擦等,但我们从未有过亏损的一年,一年都没有。 能做到这一点,使我们成为一个非常罕见的公司。回顾创业那一年,我们非常努力地创造利润,但我仍然不清楚,我是如何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谈到了1960年代初,也就是京都陶瓷起步阶段。现在,我们来谈谈您在拓展业务时考虑的一些技术问题,您从哪里获得原材料?哪些公司为您提供原材料?您需要创建新的流程吗?您如何塑造和生产这些部件?总结为一句话,您早期的技术进步是什么?

在松风工业时,镁橄榄石是以滑石为主要原材料开发的,然后在碱中加入氧化镁合成镁橄榄石。那时候,我们烘烤或燃烧碳酸镁矿石,把它变成氧化镁供我们使用。 在京都陶瓷公司,我们继续使用滑石粉。但关于氧化镁,我们求助于兵库县播磨町的一家制盐厂,制盐的副产品是碳酸镁。因此,制盐厂能够从制盐过程中得到的碳酸镁中,生产出非常纯的氧化镁。

我们对(京都陶瓷)工厂进行了短暂参观,很明显,那里对检测和质量保证有很高的承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高标准,还是需要慢慢培养质量控制的重要性?

从一开始,我们就非常重视质量控制。此外,日久年深之后,用于保证质量的技术也有了进一步发展,这是因为日本消费者对有缺陷或不完美的产品非常敏感。当发现任何不完美的产品时,他们通常会全盘拒绝该产品的整批产品。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对一家初创公司来说将是灾难性的。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有很强的质量控制意识。

京都陶瓷连续51年盈利,这太了不起。在这51年里,您一定有过需要做出关键决定的时刻,您必须冒险做出正确的决定,请描述您对风险承担和风险管理的态度?

有时,我们会受到业务波动的影响。在全球经济衰退或萧条时期,订单有时会大幅下降。这样的时期,我们的员工相对工作量来说,就有点太多。当订单减少50%时,一半员工变得过剩——不仅在工厂,而且在与生产不直接相关的部门。 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就像大多数日本公司一样,我们仍然致力于提供终身就业。像许多日本公司一样,京都陶瓷员工成本不变,是固定成本,因此,当订单减少时,我就和员工交谈。 我说,你看,咱们现在很困难,我想把工人工资降低5%,经理工资降低10%,我想完全取消加班,我们也可能会实行无薪休假。 当我们这样做时,员工必须做出牺牲,但我们这样做是经过他们同意的。我们在没有裁员的情况下,度过了那段艰难时期。后来,当经济复苏时,我们又补偿了员工在那段时间的损失。

这也许跟我读到的一件事有关。1961年,一群员工质疑您设定工资和奖金的方法,能谈谈这件事或相关事件如何促成您对企业文化发展的思考,并创造公司经营哲学的吗?

这件事发生后,我明白了这些年轻的员工,是在要求我保证他们的生计。在那之前,成立京都陶瓷公司的目的,单纯是用稻盛和夫的技术挑战世界,或者在现实世界中测试稻盛和夫的技术。 通过这次员工事件,我意识到,作为一个公司,应该保障员工的生计。我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公司理念发生了变化。我决定,公司的宗旨应该是保护员工的生计和幸福。 从那时起,我们最基本的管理理念,我们叫做经营理念就是,为所有员工提供物质和精神成长的机会,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为社会和人类进步作出贡献。

如果我能评论的话,我要说,这应该成为每个公司的宗旨。

非常感谢。

成立初期,京都陶瓷是否能够或多或少地独立运作?在监管、合同和其他相关事宜上,是否有必要与日本政府打交道?

我的公司一直是一家完全独立的私营企业。从这层意义上来讲,我们实际与政府部门没什么交集。当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后,政府来找我们说,我们可以给你们拨款。但为了保持独立性,我们已经尽可能地诚恳地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刚才谈到松下公司是第一个客户,但您也意识到,由年轻经营者运营的年轻企业很难在日本开发新客户,所以,您决定到美国开拓新市场。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不寻常的创新想法吗?还是其他日本企业家也在这样做?

对一个成立不久的新公司来说,找到新客户很困难,特别是考虑到著名的日本企业,比如三井、住友和日立,都属于一个企业联盟网络。他们不信任我们这些与知名企业无关的公司,我们是一家试图销售基于新技术产品的新公司,所以这特别困难。 基于这个原因,我觉得我应该去美国。美国是一个更自由的国家,美国人有能力以公正的态度评价新事物,他们不像日本人那样,受到传统、历史、隶属关系、教育背景等方面的影响。我想在这个国家展示我真正的能力。 我还相信,如果我能在这个国家展示我的技术,日本企业也会信任我的技术,并购买我的产品。你问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常见?不,我觉得我的案例很特别,很不寻常。

您的第一次美国之行,您花了大约一个月时间拜访公司和潜在客户。在这一个月期间,您对美国电子和半导体行业的潜力和未来有什么看法?这个行程让您兴奋还是失望?

我已经开发了几种陶瓷产品,我把它们作为样品带在身边,想试着卖。此行我有两个目的,一是寻找优质客户,二是研究和观察美国的陶瓷工业。 不幸的是,我英文不好。因此,我不得不依靠一家日本贸易公司的员工。他们也是销售人员,他们给我安排拜访潜在客户的时间,也安排我拜访那些与我从事同一行业的公司——陶瓷公司,这样可以进行一些探讨。 虽然我在美国待了一个月,但我并没有拜访多少地方。安排预约非常困难,经常的情况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只能坐着等待。这是一次非常令人失望的经历。 然后,在我的旅程中途,迎来了最精彩的时刻——我参观了陶瓷制造商弗伦奇敦陶瓷公司(Frenchtown Porcelain Company),参观了他们的生产设施。这家公司位于新泽西州的弗伦奇敦。 我还参观了另外两三家公司,我展示了带来的样品。他们看到产品后,很惊讶地说:“你们的技术比我们先进。”这样的评价给我带来了自信,让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我的第一次美国之行还是困难重重,没有太多可报道的东西。

但最终还是成功了,飞兆半导体公司是您组建的第一个重要联盟。这一重要合作关系如何稳固下来,谁是那里的重要人物?当然,行业内一些非常著名的先驱都在这家公司,像罗伯特·诺伊斯(Robert Noyce)、戈登·摩尔(Gordon Moore)等,能谈谈您和他们以及飞兆半导体之间的关系吗?

我第一次访问美国是1962年,那是在贝尔实验室(Bell Labs)开发出硅晶体管之后,飞兆半导体等公司刚开始生产这种晶体管。硅晶体管被认为是一项最终会取代真空管的技术。 后来,飞兆半导体找到我们,生产硅晶体管的插针连接器。当时它的插针连接器是在飞兆半导体香港子公司大批量生产。凭借这层关系,我们又从飞兆半导体收到一个陶瓷珠大订单,这是我们与这家公司交易的开始。 虽然我们与飞兆半导体的互动,始于他们开始制造硅晶体管之时,但回顾历史,我应该提到德州仪器(Texas Instruments)的杰克·基尔比(Jack Kilby)。他是最早想出集成电路(IC)的人,在硅片上放置不止一个晶体管,而是多个晶体管。此后不久,飞兆半导体也开始生产集成电路。 飞兆半导体和德州仪器开始制造一种非常原始的集成电路。渐渐地,对(只能携带一个晶体管的)插针连接器的需求开始逐渐下降。鉴于此,飞兆半导体提出一个新的封装概念,称为陶瓷双列直插式封装(CerDIP)。 这项技术使用陶瓷帽和底座,由金属引线架相连,所有这些都用低温融化的玻璃密封。飞兆半导体开始生产这种集成电路。这是旧的晶体管插针连接器技术(如下图所示),硅晶体管插在上方,使用环氧树脂盖住顶部。

▲插针连接器

CerDIP技术图示如下:

▲使用插针连接器的晶体管,几年后被集成电路取代

▲集成电路的封装,这是陶瓷盖子和底座

一种由硅制成的集成电路芯片紧压于集成电路封装中,所有的引线都是用金线压焊,然后用盖子密封,在上面盖上罩。整个装置用低熔点(大约500°C)玻璃密封。飞兆半导体生产的CerDIP产品,我们几乎提供了所有的陶瓷底座和盖子。 从京都陶瓷购买底座和盖子后,飞兆半导体需要做一项繁琐工作,即在CerDIP粘金或镀金,使用低熔点玻璃密封整个部件。他们认为工作量太大,要求京都陶瓷也做这项工作。因此,我们不仅生产陶瓷底座和盖子,并且开始做玻璃涂层和金属喷镀。 大约在那个时候,飞兆半导体的竞争对手开始出现,那些集成电路制造商都想拥有这种类型的封装。他们也开始从我们这里采购。

1966年,您成为京都陶瓷总裁,之后一直保持这个头衔。(您任命)那一天的意义似乎在于,京都陶瓷采纳了您个人的座右铭“敬天爱人”作为公司座右铭,而且一直没有改变。今天早上,我们走进这栋大楼时,我还看到了这句话。把您个人哲学理念上升到公司层面,对公司发展有多重要?

1959年,我创办公司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公司,不知道经营一家公司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我最需要关注哪个业务领域。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没有任何会计方面的知识,在做商业决策时,我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参考和标准。 最后,我的结论是,在做经营企业的决定时,首先作为一个人,我应该做正确的事情。换句话说,我决定不去担心任何关于公司应该如何运营的现有概念,相反,我决定应该回归到人的本质,根据事情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来做决定。当年轻工人来找我,要求保障他们的生计时,我的结论是,公司应该保护员工的生计。 1966年,我成为公司总裁。我个人座右铭的前两个日文字的意思是“敬天”,意思是作为一个人去做正确的事情,这从一开始就是我商业决策的基础。后面两个日文字的意思是“爱人”,意思是尊重和珍惜我的员工。 所以我决定,我个人的座右铭,也是我的指导哲学,用汉语写只有四个字,应该成为公司或企业的座右铭。这四个字描述了我们从那时起所做的一切。

这句箴言会激励每一个在京都陶瓷工作的人。大约在同一时间(1966年),京都陶瓷与IBM签订一份合同,为固态逻辑技术(SLT)制造陶瓷垫片。SLT是IBM S/360计算机的基础,IBM S/360毫无疑问是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计算机。您亲自参与了IBM的业务,还是其他人开始接管这个职责?

首先,IBM对垫片进行了探询。这是一个非常不容易制作的产品,IBM正在世界各地寻找能够生产这种产品的供应商。 我们通过一家日本贸易公司得知这个消息。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说,我想做那种费力的产品。我决定亲自领导与IBM的谈判,直接负责生产工作和相关活动。

▲IBM垫片

对公司业说,我们之前谈到的CerDIP技术的创建和制造,也是一个非常困难和挑战的项目吗?或者或多或少是现有技术的延伸?

在CerDIP项目中,我们可以把它视作京都陶瓷已经拥有的技术的延伸。 但对于IBM项目,我们必须为他们制造陶瓷垫片,情况就大不相同。这种产品上面有印制的电子器件,晶体管和集成电路将被安装在陶瓷垫片上。所以,每个孔对应一个针,以及针脚之间的间隔和针脚的数量,都必须精确地制作出来,表面光洁度也有要求。 他们在各方面都有极其严格的规范,这对京都陶瓷来说,是一个新挑战。

CerDIP技术的引入,是集成电路领域的一个重大进步,还是与塑料DIP相比,只是一个渐进的进步?

实际上,塑料DIP是在CerDIP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实现。在早期,人们从来没有想过用塑料来保护集成电路。早期的钝化工艺(保护集成电路不受环境因素,如氧化或湿度的影响)是不够的。 陶瓷具有比塑料更好的密封性,是集成电路行业不可或缺的产品。塑料由于密封性能较差,长期以来,被认为不能保护集成电路。随着保护硅基集成电路表面薄膜钝化技术的进步,塑料封装的使用已被广泛接受。

这时候,您已经和许多美国公司打过交道:飞兆半导体、德州仪器、英特尔、IBM、美国国家半导体公司、AMI,可能还有许多其他公司。您是否发现这些美国公司之间中存在文化差异,使得与各种各样的公司合作变得更加困难?或者说,它们彼此没什么文化差异?

我认为他们有共同的文化,从这层意义上说,它们是相似的。我所做的就是,追踪半导体的发展,每当有新技术或新概念出现时,我就会想出适合新概念的封装。 每当有新的要求或需求时,我总是能提出满足新需求的开发方案,所以,大家都联系我。他们会说,这是我们创造的新集成电路,我想让你来做封装,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我会给他们提供我的想法,创建可以使用在新继承电路上的封装。这些集成电路公司一个接一个地来找我们,新客户也会很热切地联系我。我非常努力地满足每个公司的需求。 随着美国半导体产业发展,他们不断开发新的集成电路,一个接一个,我们看到许多公司在硅谷这样的地区涌现出来。这些公司开始意识到,他们不应该只依赖京都陶瓷,他们试着向美国陶瓷制造商下订单。 然而,在很多情况下,这些美国陶瓷公司的技术无法与京都陶瓷相比。此外,还有另一个因素在起作用,在与客户合作时,这些美国陶瓷公司的代表只会说,这太难了,我们做不到。换句话说,他们没法与客户合作。 但当集成电路公司来到京都陶瓷时,我们欣然接受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订单。我们始终尊重客户,并尽最大努力完成。在交货期非常困难的时候,我们竭尽全力满足客户的要求。 最终,在客户满意度方面,美国陶瓷制造商根本无法与我们竞争。美国客户对我们非常有信心,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有新的集成电路,他们会直接来京都陶瓷寻找封装和陶瓷。黄金时代一直持续到塑料包装盛行,在此之前,我一直与所有客户合作。

京都陶瓷参与并贡献了我们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经济奇迹之一,通常被称为1955-1973年的日本经济奇迹。当时日本经济从几乎完全被摧毁,变成有史以来最强大经济体之一。亲身经历这一切,您认为这个奇迹是一次性事件,还是可以被重复?

我不相信这种奇迹可以在日本复制。你提到1955-1973年这段时间,日本在1945年失去了一切,1955年仅仅是10年后。那一年(1955年),我正好大学毕业,这是一段日本人终于从战后混乱开始安定下来的时期。 战争结束后,许多在国外生活的日本人回国,他们曾在中国、韩国和东南亚生活。日本战败后,数以百万计的日本人回到一个满目疮痍,饱受食物短缺之苦的国家。但在1955年前后,整个国家或多或少开始安定下来。 在这个时期,在这场浩劫中,贫困的日本人民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要站起来的强烈愿望。绝大多数日本人都非常积极地克服困难,促成了1955-1973年日本的崛起。我认为整个国家都在努力崛起,这促成了当时的经济增长,现在我们称之为日本经济奇迹。 但我认为,这种增长是由于当时的逆境造成的,日本的未来不可能再重复这样的历史。当日本人民面对逆境,他们决心克服它,他们充满激情,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动力,这促成了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神奇的复苏。

正是那段时间,如果我的研究没错的话,快到经济奇迹末期的时候,您决定让公司上市。这是京都陶瓷发展的下一个顺理成章的步骤吗?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艰难而重要的决定?

京都陶瓷发展壮大后,证券交易所与我们接洽是很自然的一步。我们是一家非常年轻的公司,而且增长迅速,他们来找我们询问,你考虑让公司在我们这里上市吗?上市的好处是,公司会更出名,更容易招到有能力的人,更容易通过发行股票来筹集资金。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地同意让公司上市。做这个决定一点也不困难。

1970年代,您和公司开始向电子工业陶瓷以外的领域拓展,新领域包括仪器仪表、珠宝和牙科陶瓷。这是因为您想扩大市场,还是因为您认为,在核心业务之外还有机会?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跨越您熟悉的业务?

我们一开始专注于电子行业,因为产品是不同形式的陶瓷绝缘体,其中一种是我之前谈到的半导体封装。正是在这个领域,我们推出了不同产品,扩大了市场。随着公司发展,我一直在想,如果只依赖一个市场,假如这个市场衰退了,那么,京都陶瓷也会跟着衰退。 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公司需要在不同市场开展业务。鉴于此,我认为产品线的多样化至关重要,稳定公司的经营非常必要。简单地说,我将业务多元化的动机是,停止我们对单一市场的依赖,确保京都陶瓷的稳定。

您的开创性贡献之一是阿米巴管理法(Amoeba),这对京都陶瓷的成功至关重要吗?反过来,您认为其他组织也可以应用阿米巴管理法原则,并取得成功吗?

阿米巴管理法是指在公司内部创建许多小的组织,每个小的阿米巴组织都作为自己独立的利润中心存在。就好像一个公司里有很多小公司,整个公司就是这些小公司的集合。经营一个阿巴米小组织的员工,必须具有企业所有者的心态。 因此,阿巴米组织意味着,你的公司里会有很多小企业主。我相信这种方法在京都陶瓷发展中,是必不可少或至关重要的。有很多公司领导告诉我,他们想学习阿米巴管理系统,并把它应用到自己的公司。 我对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是的,我相信没有我的参与,其他公司也可以成功地应用我的方法。

所有公司都有物质目标,他们需要赚钱。所有公司也会有自己的文化目标,他们想要改变世界。您似乎找到了兼顾这两个目标的方法,您是怎么做到的?

你提到公司的物质目标是赚钱或赚取利润,你也提到了文化目标,我并不认为公司的首要目标是赚钱。当然,公司是应该追求利润,他们应该赚钱。但实现这一目标有不同的方法,这并不是说,只要你能赚钱,那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就像我之前提到的,我认为,追求利润的决定基于,它是否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换句话说,这件事情的善恶必须是决策的首要标准,只追求利益而不顾一切是邪恶的。 我认为作为一个人,你应该领导一家公司走向成功的同时,做正确的事情。我的管理风格是,反对在极端资本主义基础上,一味追求利润。

希望所有公司都能分享这一理念。

我同意你的观点。 追求自我的贪婪或只追求公司的利益,总会导致像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2008年申请破产保护)的倒闭,以及随之而来的大衰退。我认为,所有企业经理都必须认真反思当时发生的事情。

1975年,您决定开辟一个全新方向,成立日本太阳能公司,这是一个与许多其他实体合作的公司。请谈谈它的成立,当时的挑战是什么?它的成功是什么?又是什么因素可能阻碍这个风险项目的进展?

第一次石油危机发生在1973年,那次事件之后,陶瓷封装订单大幅下降。第二年,即1974年7月,订单量仅为前一年的十分之一。 每个人都开始觉得,如此依赖石油的世界经济非常不稳定,世界需要找到不依赖石油发展经济的方法。有很多关于开发替代能源的讨论,用另一种能源取代石油,是人类面临的最大挑战,这种说法成为一种前沿。 世界各国开始研发光伏发电的手段,创建太阳能产业的呼声很高。因此,各地都在同一时间努力开发太阳能电池。大约在这个时候,我们采用了一种新技术,来生成带状蓝宝石水晶。这项技术从美国泰科实验室获得,蓝宝石是氧化铝的单晶。 这时,我们已经使用泰科技术制作蓝宝石带状水晶。这项业务是我们多元化战略的一部分,我之前解释过。我们认为,在较低温度下生长的硅带,可以很容易地应用于太阳能电池,因此,做这个应该也不难。有了这种生长硅带的技术,我们就能大量生产太阳能电池。 我邀请了美孚、泰科、夏普和松下这4家公司,和京都陶瓷一起成立一家太阳能电池公司。合资企业名叫日本太阳能公司,我计划管理这家公司。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设计原型,但要达到大规模生产水平非常困难。而在我们最终实现这一目标前,油价下跌,石油再次供应充足,追求替代能源的热情在世界范围内消失。 日本也不例外。因为这家公司是我邀请别人来创办,人们对替代能源失去了兴趣,我为其他公司感到抱歉。因此,我以原价回购了这些公司的全部股份,使日本太阳能公司成为京都陶瓷100%关注对象。那家公司继续研究太阳能电池。

您提到这家企业(日本太阳能公司)的动机是,提供一种传统化石燃料的替代品。您能想象有一天,太阳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完全取代我们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吗?到那时候,京都陶瓷难道不是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成为能源生产的领导者吗?

我不认为可再生能源可以完全取代化石燃料,不过,它们可以作为化石燃料的补充。未来,新能源将在我们的能源中占据更大比例。 从太阳能电池在世界范围内普及到现在,只有大约7到8年时间。直到京都陶瓷花了大约30年时间,支持太阳能电池的研发,却没有在该领域获得任何利润之后,这种流行才开始。 事实上,在过去五六年里,人们才真正开始关注太阳能电池,今天我们看到全球对太阳能电池需求的快速增长。目前,京都陶瓷太阳能总销售额约1000亿日元,我认为一两年后,销售额将增长到约2000亿日元。这意味着,它将成为公司的重要业务。

京都陶瓷做得非常成功,已经建立一个广受尊敬的品牌。但在1982年,您决定将公司更名,这是必要的吗?改名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改名并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到1982年,我们已经进行了许多并购,收购了许多不同的公司。因此,公司的业务不再局限于陶瓷,我们还涉足电信、宝石、人造骨骼等。 所以,陶瓷这个词并不能充分代表我们的业务。此外,京都陶瓷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长。事实上,当时人们已经叫我们京瓷,他们懒得说出京都陶瓷全名。 我们认为,公司名字应该代表公司的本质。既然我们不再只是一家陶瓷公司,为什么不应该采用客户已经使用的昵称呢?因此,我们直接更名为京瓷。

倒数第二个问题。我对贵公司推向市场的京瓷85电脑构造很感兴趣,据估计,这就是第一台笔记本电脑。现在,笔记本电脑已经不是京瓷的业务领域。所以发生了什么,让您决定不去追求笔记本电脑市场?

▲Kyotronic 85膝上型计算机

看到这个问题后,我做了一定的思考。事实上,这本应该是我们一笔非常大的生意。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在我从美国飞日本的飞机上,一位年轻工程师坐在我旁边,他精通计算机软件。 他对我说,稻盛和夫先生,我一直想和您谈谈,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买日美航班头等舱机票的原因,因为我认为,有一天我能坐在您旁边。您在飞机上也做不了什么,我就能和您聊上几个小时,您就没办法逃开了。 于是,我们开始交谈。他和我分享了(今天我们叫做)笔记本电脑的想法。他说,他想制造这种电脑。有趣的是,当时我也有类似想法,我完全同意这位年轻技术人员的观点。 总之,在旧金山和东京之间,我和他开始画笔记本电脑的草图。京瓷提供半导体封装,这些半导体可以用于笔记本电脑。我们一直谈论这件事,他到京都的京瓷总部来拜访我,我们真的能够开发和生产这种产品。 此后,我去参加大型国际会议时,经常看到外国报社记者用笔记本电脑当场写稿、发稿件。我们在美国有一个销售代理坦迪,笔记本电脑生意做得很好。 但它确实很难追赶。是的,我们开发了第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我对这条产品线的未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确定性,部分原因是我们公司没有足够数量的电子工程师。所以最后,在推出第一台笔记本电脑后,我们停止了这项业务。 当我收到这个问题时,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我们继续追赶这一业务,也许我们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笔记本电脑供应商。但又或者,面对极其激烈的竞争,我的公司可能最终会在巨额赤字下运营,而不是成为一家以51年盈利为荣的公司。 我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但我们没有坚持从事这一业务,确实有点不正常。面对这个问题,我不禁想到,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我们可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笔记本电脑生产商了。所以,我问我自己,我们为什么不继续? 我一直在想,我无法指出一个具体的原因,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对从事这项事业感到紧张,因为我自己没有技术。但从更积极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放弃笔记本电脑业务,让我避免进入危险地带。 不久后,类似事情也发生在我们的硬盘驱动器业务发展中。 我们有个合作伙伴,一家美国小公司,这家公司不是一个优质的合作伙伴,这也是我们停止硬盘驱动器业务的原因之一,尽管在某个时间点之后,它似乎发展得很好。如果我们继续下去,我们可能会成功,即使是在今天的小型硬盘驱动器行业。 关于这两次尝试,我只能说,我们之间没有缘分。 我能想到的另一件事是,笔记本电脑业务和硬盘驱动器业务,将使京瓷成为成品供应商。京瓷一直是向组装或成品制造商,提供产品的零部件供应商。我隐约感到,我不应该制造成品,让我的客户成为我的敌人。 当我们为半导体公司做封装时,诺伊斯博士(Dr. Noyce)创立英特尔之后,曾经问我,你为什么不进入半导体行业?你和你的公司拥有封装市场的大部分。 当我们和美国半导体企业聚集在一起时,他们对自己说,如果京瓷开始自己生产半导体,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告诉他,我们永远不会制造半导体,我们永远不会让客户成为我们的敌人,我们将永远只关注封装。 甚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认为,我不应该侵入客户的领域。当我停止笔记本电脑业务时,这种心理起到了一定作用。作为一个零部件供应商,我觉得侵入客户的地盘攻击客户不合适。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至少是模糊的感觉。 我相信,这是我们放弃这些业务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现在回想我的决定,我不禁想,如果我坚持做这些生意,我们的公司会变得更大。

我们的访问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将尊重这一点。接下来,我们会给您一份文字记录,非常开心也十分荣幸能与您进行这次谈话,我将满怀期待地等待下一次机会。

       原文标题 : 稻盛和夫口述历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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